壹

微信上线之前，张小龙在腾讯过得不算如意。

在外人看来，位置和成果都是有的。

比方张小龙不情愿去深圳，马化腾就开设了广研院，他只需每周开车赶到深圳参与总裁办公会议——一个在腾讯外部传播的段子称，最后张小龙连总办例会都不愿参与，逼得马化腾使出杀手锏：假如你不来，我就让司机去接你，后者才乖乖就范。

QQ邮箱数据也不错。张小龙从2007年接手QQ邮箱改造，到2008年用户数曾经逾越网易邮箱，年底，张小龙团队拿到了腾讯创新大奖。

图：张小龙(左三)和他的团队

马化腾对此很称心。他从站长时代就热爱发邮件。张小龙在1997年写出Foxmail成名后已经收到一封用户邮件，对方提出的一处纤细错误让他很诧异，写信人自我引见“我叫Pony，在运营一个站点”。

后来在腾讯外部，马化腾以邮件回复疾速密集著称，被称为“邮件狂人”。改造QQ邮箱一年半的工夫里，他与张小龙团队往来了1300多份邮件——这就不难了解2010年时，从来低调的马化腾为何要在腾讯微博上慨叹“QQmail 团队是腾讯的自豪和模范”了。

但赞誉越美，压力越大。

广受褒赞的QQ邮箱并没有明晰的商业形式，相比为腾讯奉献主营收的游戏等部门，张小龙的位置多少有些为难。吴晓波在《腾讯传》里描述：“在腾讯外部，张小龙的名望次要来自两个方面，他是公司某次运动会网球赛的冠军，也是全广州最大的KENT 香烟消费者之一”。

张小龙不断关于商业坚持疏离感。这位爱看哲学书、难听摇滚的顺序员已经在几年前就被《人民日报》评价：在100多万台计算机屏幕上留下大名的人只是个喜剧人物——他单独为Foxmail写下7万多行代码，供超越200万用户无偿使用。但接触《人民日报》记者时，他还处于失业形态。

Foxmail 最初结局还算不错，连同张小龙一同，以1200万的价钱被广博收买。不过，发布会当晚，张小龙心境很高涨。他写了一封充溢伤感的信：

“从灵魂到表面，我能数得出它的每一个细节……在我的心中，它是有灵魂的，由于它的每一段代码，都有我那一刻塑造它时的认识。我忽然有了一种想反悔的激动。”

当然张小龙曾经没有回头路。

不过，相似的激动，让张小龙在2010年11月的一个深夜给马化腾写了封信：我们应该做一个相似kik 的产品。后者是一款复杂的跨平台即时通讯软件，当年10月登录苹果和安卓商店，15天就吸引了100万名用户。

马化腾应允了，他回复了4个字：马上就做。

张小龙在新守旧的饭否记载了事先心境：“这两年，我博览了群书和群山，路过了死亡之谷和罪恶之源，如今终于可以坐上去喘口粗气了。”

贰

2011年1月21日，微信上线，那张孤单的蓝色星球画面开端进入人们手机里。

张小龙团队在广州华景路1号北方通讯大厦10楼渡过了很多不眠之夜，但即便事先身处其中的顺序员们大约也没有想到，那些睡着行军床、吸着二手烟的日子，会在尔后几年彻底推翻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。

张小龙完成了一场里外夹攻中的包围。

最微弱的内部对手是雷军——微信立项是在2010年11月20日，此前1个月，小米曾经在马不停蹄做相似kik的产品，12月10日，米聊上线，雷军在聚餐中庆幸着腾讯还没有介入，“据外部音讯，腾讯给了我们3个月的工夫”。

惋惜，雷军事先只盯住了腾讯在深圳的总部大厦。

被雷军无视的张小龙面临着愈加剧烈的外部竞争。这是腾讯多年常规。事先，无线事业部的手机QQ团队和Q信团队也在开发相似产品，后者由腾讯集团初级执行副总裁刘成敏担任。

刘成敏华为出身，掌握运营商资源，互联网泡沫时，他担任的电信增值效劳成为腾讯次要营收项目，在腾讯外部，他被视为腾讯上市的最大罪人之一。

图：原腾讯MIG总裁刘成敏

论资源、资历，刘成敏的项目胜算都比张小龙高。坊间传播，刘成敏曾在高层会议上地下支持开发微信，还已经给张小龙打电话，希望他中止更新微信版本——这些风闻后来被退休的刘成敏逐个否认。

不过，刘成敏的黯然登场有其偶然性。

一方面，微信类产品必定要挟到运营商利益，关于刘成敏来说，得罪运营商相当于某种水平的自断活路。

人的要素也很关键。一位曾在无线事业部任务多年的腾讯员工通知首席人物观，刘成敏性情平和，不太懂产品和技术，擅长搞气氛——他在外部讲话中奉献过很多金句，比方“出精品就要狠”、“快比什么都重要”。但赶上张小龙式的细节控和完满主义者，刘成敏“必败无疑”。

在微信打压之下，刘成敏又遭遇了手机QQ、微博、客户端等一系列得胜，退休转做红酒生意时多少有些心灰意冷。

叁

“这么多年了，我还在做通讯工具，这让我置信一个宿命，每一个不善沟通的孩子都有弱小的协助他人沟通的内在力气。”

2011年1月23日，微信上线2天后的清晨2点，张小龙在饭否敲下了这句话。

现实上，微信在前3个月表现平平，每天用户增长只要几千人，雷军的米聊才是科技媒体们关怀的明星项目。绝望的心情在北方通讯大厦10楼里蔓延，很多人置信：做微信是没有意义和出路的，这些事情手机QQ都可以做，也更有优势。

内部的批判则集中在剽窃。那段工夫张小龙没有地下出面，只要留在饭否的只言片语成为见证：

等我老了，我希望拥有leonard cohen的声响。

2011-02-04 00:31

更快，更高，更远。不是奥林匹克，是蚂蚱。

2011-02-15 23:33

多情之人看到情薄，多事之人看到事多。

2011-02-25 01:55

张小龙在香烟和摇滚乐陪伴下渡过的那些深夜，从2011年5月开端见到成效。语音对讲功用激火了不温不火的微信，“查找左近的人”、“摇一摇”紧跟其后，成为微信初期最重要的三个增长点。

张小龙终于可以回击了。

于是，在“摇一摇”推出的3.0版本，微信开机页面上呈现了迈克尔·杰克逊的图片和一句话：“你说我是错的，那你最好证明你是对的。”——这被以为是张小龙对外界质疑的自豪对立。

微信开端迸发。2011年11月时，微信日增用户峰值曾经到达20万，马化腾在深圳威尼斯酒店见了财经作家吴晓波，两人用“摇一摇”成为好友。当天晚宴上，马化腾轻声通知吴晓波：“微博的和平终于完毕了”。

到2012年3月，微信上线433天，马化腾在腾讯微博发布信息：终于，打破1亿!

图：马化腾腾讯微博截图

声誉和声望再次将张小龙席卷。2012年4月，微信誉户破亿之后的一个月，他中止了饭否更新。外人再难从地下渠道理解这位“微信之父”的系统思绪。

低调本来是张小龙的底色。

他从来如此。研讨生导师对他的评价是“不爱说话，喜欢鼓捣电脑，喜欢睡懒觉的年老人”，他当年在仅有33人的本科班级里也不出众，2011年参与同窗聚会时还有一位女生不看法他——这也正常。他不爱跟人打交道，大学打发无聊光阴的方式之一，是夜深人静时坐在宿舍里面的水塘边钓虾。

但巧妙的是，很多时分，世界的隔膜就是由羞怯外向的人用技术打破的。传统意义的社交不断是内向者的主场，直到新技术和新形式带来改动。而同类人就是最好的产品经理。

更多羞怯外向的人由此受害。在知乎话题“有什么事儿不能发微信啊，非要打电话?”讨论区里，94位网友参与了回复，266人留下了赞。

微信也给张小龙带来了潜移默化地改动。

2012年7月，张小龙在腾讯做了场8个半小时的演讲，178页PPT，他简直一气呵成，没有留下发问和打断的时机。他谈哲学和艺术，提出“性和暴力”是让用户爽的关键——“摇一摇”的声响就是来复枪的上膛声，由于男人听了会很爽。

他还第一次提出概念：微信是一个生活方式。

有人由此戏谑张小龙是“马云附体”。微信开创团队成员曾鸣却不以为然，这是张小龙的气场变化。在那局面向全公司直播的演讲里，张小龙举止间流露着自信。而几年之前做QQ邮箱时，张小龙总是在犹疑：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成绩?

演讲完毕后的第30个月，“生活方式”开端为腾讯带来支出——2015年1月，微信冤家圈呈现第一条商业广告。这成为一项继续的支出来源。腾讯公司在2017年第三季度财报里解释：

“社交及其他广告支出同比增长63%至人民币69.20亿元，次要反映来自微信(次要是微信冤家圈及微信大众号)及其他挪动端使用的广告支出增长”。

至此可以判定的是，张小龙不必重新面对Foxmail和QQ邮箱的商业化为难了。

肆

2016年1月，张小龙呈现在微信地下课上。

这让人有些不测。现场迸发出尖叫声和喝彩声，简直一切人都掏出了手机拍照。他略显紧张，右手不断插在裤兜里，解释本人是忽然决议参与会议——这个举措在挪动互联网时代其实是有点糜费工夫的。

图：张小龙初次地下演讲

登台前一天，微信呈现了乌龙事情。微信此前悄然上线的“我和微信的故事”H5活动，因拜访量过大招致效劳器简直挂掉，谣言随之而生：翻开链接就会被盗号，领取不平安了。一夜之间，数百万用户解绑了银行卡。

张小龙用本人的银行卡做了造谣，这位自愿出头露面的演讲者成为当年微信地下课的最大亮点。

尔后两年，张小龙演讲成为每年1月的例行项目，业内称之为“互联网界的政府任务报告”。太多人想晓得张小龙在想什么、微信下一步要做什么——七年工夫里，微信这个超级APP曾经生长为森林，有数生物旅居其中。

与庞杂生态构成比照的是，微信活泼用户曾经打破10亿，奥秘感仍然覆盖在这位顺序员身上。

张小龙把奥秘感带到了微信这个产品里。

微信在初期没有规划，张小龙常常用“不晓得”回应疑问：不晓得半年后要做什么、不晓得如何开放，甚至在被问到“微信是什么”时，他的答复也有些玄奥：“你如何运用微信，决议了微信对你而言，它究竟是什么”。

但人人都能感遭到张小龙的存在。

比方他的矛盾和混搭。一方面，微信一直坚持着张小龙喜欢的作风：极简主义是互联网最好的审美观。正如乔布斯时代的苹果手机。但另一方面，你又能感遭到文艺气质的灵光一现，比方张小龙喜欢的迈克尔·杰克逊海报和口号。

图：微信开机页迈克尔·杰克逊海报

海报推出前，微信设计团队不断找不到内心热情的觉得。张小龙把奥迪TT的钥匙扔给了他们。黑暗地库里，跑车发起机轰鸣，MJ的声响在躁动，只要车灯照亮之处有一片白色光晕——黑红后来就成为了海报主色彩。

在这个10亿用户的超级世界里，张小龙是掌握着上帝视角的规则制定者和实权者。但强势之外，他一直惶恐。

前央视掌管人王利芬曾以创业者身份访问张小龙，会议室里，听到王利芬一行表示每天长工夫运用微信，张小龙显得有些焦急，他渐渐说着，“这不是坏事”，“用完即走最理想”——事先，张小龙和同事吃饭、闭会，都会规则“不能看微信”。

这些回旋在张小龙脑子里的想法，后来演化成了2017年1月发布的微信小顺序。

伍

第三次呈现在微信地下课上时，张小龙分明消瘦了。

刚刚迈过48岁的他显得有些疲惫。一个小时的演讲里，他偶然喝水、咳嗽，摆弄耳麦，习气性地把手插进裤兜里。

图：张小龙在2018微信地下课上

微信的变身如今曾经进入第三场：从最后的社交产品、到平台、再到如今想衔接人与真实世界的工具。与此同时，越来越多的人在埋怨：微信变成了任务QQ、冤家圈渣滓信息太多、大众号翻开率太低……但在下一个替代品出来之前，又没有人能真正分开它。

敏锐如张小龙，显然捕获到了这些风险的信号。于是在往年地下课上，他泄漏了一些微信新举动：正在开发大众号独立APP、将恢复对作者的赞赏功用。

自媒体人很兴奋，普通用户很绝望。

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电影《七年之痒》曾提出概念：爱情在七年之后会进入一段风险时期。关于挪动互联网时代的APP亦是如此，七年曾经是很长的工夫单位了——假如不是刻意计算，你能置信微信曾经七岁了吗?第一次运用微信的你，如今生活也翻天覆地了吧?

而长情是这个时代的稀缺物。

人人喜欢张小龙，也由此等待他的新故事。但是，这个商业世界永远也不会缺下一个张小龙。一旦微信衰败，这个名字终究也会被遗忘。

熟读哲学深谙兽性的张小龙，自然是明白这点的。他在大学接触到弗洛伊德思想，后者已经提出，人的一切动机都来自于性的激动。于是，性和暴力也成为张小龙设计产品时重点思索的需求——2010年11月，刚刚确定要做微信的他半夜跑到饭否吐槽：

“还是你们用户爽，哪里爽到哪里，苦的是做互联网的，要整天剖析你们的阴暗心思好让你们更爽，还不能明说。”

张小龙还有过一桩想为而不能为的事情——他已经思索在微信启动页播放本人喜欢的《一百万吨的信心》。那是汪峰在2011年发行的歌，歌词里充溢愤恨和黑暗：

不要置信电视广告

不要置信排行大榜

不要置信花边旧事

不要置信存款利息

不要期盼好运到来

好运属于贪官污吏

不要期许坏人相助

坏人都在挖煤倒土

你可以置信最为蹩脚的事情

它每天都在我们四周接连发作

你至多需求有一百万吨的信心

也许或能够勉强持续活下去

提议自然没有经过。张小龙后来在一次外部演讲中选了这首歌收场，描述这首歌和微信一样，都发现了社会的某股暗流。

“你去觉得如今社会盛行一种潮流，或许人群盛行一种潮流，像潮水一样往某一个方向走。这种暗涌，就是最前沿最具反动性的东西。”

这样的张小龙，很容易让人想到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，男孩霍尔顿已经向妹妹论述本人的理想：

“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。几千几万个孩子，左近没有一团体，没有一个大人——我是说，除了我。我呢，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，我的职务是在那里守望，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，我就把他捉住——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，也不晓得本人是在往哪里跑。我得从什么中央出来，把他们捉住。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。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。”

孤单守望者角色，或许正是张小龙向往并享用的。

他异样享用的还有往年盛行的小顺序游戏“跳一跳”，6000多分的好成果面前，大约又是一个个打磨产品细节的深夜——他用肉眼就可以辨认出两张图片的两个像素高度差。

“跳一跳”与微信早前推出的“打飞机”有诸多相似之处：繁复、直爽、易上瘾。更重要的是，它们本来是一团体的狂欢，参加好友排名后，又变成无需赘语应酬的社交场，叫人不觉得寂寞。

在孤单者的暗涌之中，张小龙睁大了眼，兽性一直是他的方向标。于是，潮水把他带到了新的世界，他也在一定范围内改动了潮水的方向。

这是孤单者对世界的改动，也是一场漫长的和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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